定海是年打响鸦片战争第一枪,标志中国近代史开端的地方。知道吗?年英国比觊觎香港早年,就对舟山这座可与“维纳斯媲美”的海岛垂涎了,但遭到清政府断然拒绝。试想如果不是香港而是定海呢?古城也和人生一样在历史的长河中沉浮,变幻着莫测的命运。
中大街的两层古建筑,二楼突出的檐廊可俯瞰街市。当人生从黄毛小儿走过长长岁月跨向古稀的门槛,往往一张不起眼的老照片会使人思绪奔涌,一段不经意的小故事会引起浮想联翩。梦回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中国唯一的海岛古城——定海,从老照片,从童年残缺的记忆中忆海拾贝,检索那一段段难忘的以往。
“状元桥”架在一汪清流之上,是昔日定海古城的中心,发散出东西南北中五条大街,石板铺就的道路两侧,木石结构的两层古建筑,形成晚清时延续下来的繁华商业街区。如今的定海只保留着一部分中大街、东大街的商业街景。
北大街则是连接成片的深宅大院,以民居为主,当年以丁家、乐家、金家等大户人家的住宅最为精致。而今成片深宅大院,完整典型的居民生活街区被拆毁,最具定海民居特色的北大街全然消失。
桑园弄5号大门依旧,门内外则完全变了样,小河已无影踪。
当年铺着长条青石板的北大街直通北门,周边还有残留的城墙,到石柱弄十字路口往西走过小石桥,桥下的河水潺潺流过一座明清式建筑风格的大院门前,小河与北大街平行,坐西朝东的大院门牌是桑园弄五号,还记得那高高门楣上的画栋,历史上许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宅院,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住着不少军人家庭,那是燕子9岁以前的家。
桑园弄五号
跨进五号院门是石板铺就方方正正的大庭院。大院第一进的正房和厢房里住着王家、孙家和燕子家。往里一进一进古宅大院连成片,砖木结构的墙体木梁上扣着一顶顶大帽子,那是铺着片片鱼鳞状瓦片的房顶,也是定海传统民宅的特色。
成片深宅大院连在一起。
三个家庭中的父亲都在舟嵊要塞区工作,每家都有四个年龄间隔两三岁的孩子。天王老子也挡不住一群欢蹦乱跳孩子们的调皮捣蛋。
一天王家妈妈下班,走进家门环顾四周未见人影,奇怪了!明明见一群小孩跑进门一眨眼人呢?咋呼两声未见动静,顺手操起一木棍儿,直接从床底下捅出一串满身满脸糊着蜘蛛网和灰尘的姑娘小子来,被大人找到的孩子们像打了场胜仗似的那叫一个乐呀。
王家老大在一拨孩子中最大,自然成了院子里的孩子头,成天领着一帮小孩从这家躲到那家,门背后、床底下、柜子里,为此哭的、笑的、耍赖的乐此不疲。躲猫猫是最玩不厌的童年游戏。
最后一抹晚霞挂在天边,孩子们开始忙碌放电影,幻灯片是最原始的无声电影,也是那个年代孩子们的一种游戏。长方形的鞋盒剪出个小窗口,弟弟爱在方型玻璃片上画孙悟空、张飞、关公,画一个个扛枪戴帽的小人,排好队向前走。鞋盒里放把手电,电筒打开一束亮光透过玻璃把小人反射到白色的牆上,幻灯片开始播放了。
自制幻灯片上的小人。
像真的一样,既有画图、放映、燕子和弟弟会看着那些小人胡编乱造地解说。院里的小朋友早就坐在小椅子上等着了。画是想象着画,故事是随心所欲地编。弟弟编故事能把知道的三国、水浒、西游人物胡乱串在一起,讲的孩子有鼻子有眼儿,听的孩子津津有味。
故事打哪儿来?除了爸爸妈妈平时买的不少连环画外,有时也会跑到小书摊,小人书好像一分钱看一本?那会儿孩子们没有课业负担,生活在自由自在、自得其乐的空间。
小人书是对孩子们的很大诱惑。夏天的傍晚,小河边的青石板已泼过清凉的井水,洗去阳光暴晒一天后留下的暑气、洗去人们来回的脚印、洗去清风扬起的尘土。
小河上有座石桥,两棵大柳树静静的站在石桥边。当月亮爬上山顶,把一抹银辉洒向大地,当无月的星空,明明灭灭的星光组成灿烂的银河横跨在无垠的天空。妈妈摇着蒲扇为孩子们送着徐徐清凉的风,赶着四周飞舞的蚊子,手指天上圆圆的月闪闪的星,娓娓讲述着嫦娥奔月,讲述着牛郎织女......。
孩子们在草席上坐着、躺着、靠在妈妈身旁,一会儿抬头望着遥远的星空,一会儿扭头看着妈妈慈祥的脸、大大的眼睛、微微的笑容,那柔和的声音那么亲切,那么蜜甜,映入孩子们幼小的心田。那时候妈妈不常在家,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,教那里的小朋友读书、写字、学文化,往往在孩子们特别特别想她的时候,她会悄然来到身边,给我们带来无尽的爱......。
年的爸爸和妈妈风华正茂身边的小河静静地流淌,偶尔会有扑通一声响,那是小鱼在欢腾?隐隐中传来远处青蛙的歌唱。
河两边都是古老的民宅,一个大院挨着一个大院,里面住着部队系统的家属小孩和当地百姓的家家户户。这时候人们大都搬着小凳坐在大院里、小河边吹着清凉的晚风,聊着家长里短,家庭团聚的和睦温馨是人们最最殷切的期盼。天空中明月星光,星星围绕着月亮;人世间市井人家,孩儿离不开爹娘。
说到爹娘燕子想起爸爸,当年轰动的“民主3号沉船”事件中,爸带领要塞区一百五十名宣传干部,从南京军区开会后回定海乘坐船上。紧急关头他参与指挥船上共产党员和解放军奋战在第一线,船舷边通道上站立着解放军,群众情绪稳定了,安排老弱妇孺,分批有序等待救援,直到全员获救,解放军最后撤离时海水已至齐腰。如果当时没有船上多名军人(一半海军一半陆军)的话,1多人将陷入灭顶之灾。
民主3号没有成为泰坦尼克,却成为世界海难史上一个奇迹,电影《雾海夜航》描述了这次事件。燕子的爸爸也是这场直面生死考验中站在第一线的现场见证者之一。爸是孩子们心中的英雄。
爸爸妈妈和三个孩子在定海北门外苗圃。
海防文工团从桑园弄五号过小石桥往东穿过北大街就是石柱弄。沿着石板路的两侧敞开着大门,一个大门里也许就是以往一家大户人家的宅院,走上台阶有大大的对开木门。顺石柱弄前行,走向燕子心目中向往的海防文工团(22军文工团)——那里是妈妈曾经工作过的地方。
妈妈参军后就到了文工团,担任独唱演员,她去海岛为战士们演唱的歌可受欢迎啦。她下连当兵助连队建立俱乐部,帮战士们扫盲,给战士们写家信,多次立功受奖。在22军文工团的五年岁月是妈妈人生中最欢乐最珍惜的时光。
文工团两座大宅院进进出出着穿着军装,年轻漂亮的叔叔阿姨。两扇大门里常传出悠扬的笛声、欢快的手风琴声、嘹亮的管号吹奏声、男女声吊嗓子声交错起伏。
文工团排练《刘胡兰》、《江姐》、《年青一代》、《雷锋》等大戏,在司令部大礼堂演出。作为文艺轻骑兵,他们排练说跳逗唱等常换常新的小节目,走遍了舟山的山山水水为战士们演出,日常排练十分紧张。
海防文工团可是全军赫赫有名的先进哦,后来成为总政为全军文艺单位树立的一面旗帜。
海防文工团下海岛下部队为战士们演出。小孩子哪懂这些,只知道热闹好玩儿,对小女孩来说唱歌、跳舞、演戏不是一种无形的吸引吗?平常燕子会不知不觉跑去海防文工团,坐在排练厅的门槛上痴迷地看着,有时竟忘了回家的时辰。可没想到看文工团排练会是件能让人胆敢逃课的诱惑。
一天同住一个大院,同一个班上课的三个孩子同时旷课,一上午不见踪影,这可了不得。中午,老师立马上门家访。没说的,三个一年级小孩,都为“逃课去文工团看戏”屁股上挨了爸爸的巴掌。小孩儿怕疼咧嘴哭,其实挨了顿打也看了场戏,没啥冤枉的,再说爸也不舍得使劲儿打呀。不过仅此一回哦,再也不敢了。
海防文工团的大院如今咋变成了这样?石柱弄早已面目全非。过新年小时候日思夜想过大年,空气中荡漾着炖肉煎鱼的香气,大街小巷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。那并不是个想啥就能吃啥的年月,凭票计划供应,过年时可以得到许多平时没有的满足。海岛上海鲜真不少,海瓜子的鲜,乌贼蛋的咸,各种海产品的多,足够现在的人们垂涎。那时燕子有个小心愿:等长大能自己挣钱了,天天吃青菜鸡蛋汤和咸鸭蛋,傻吧?那会儿的孩子特容易满足,平时燕子爱吃也最容易惦记的是爆米花儿。
妈妈把米、晒干的年糕片装进布口袋,孩子们背着兴冲冲跑进北大街边上一条小弄堂,熟门熟路找到爆米花老爷爷的家,经常会排队,当然排队的大多是小孩,越是到年根儿队排得越长。
孩子们眼巴巴瞧着老爷爷一手拉着风箱,烧着炉火,一手转着圆圆的铁葫芦。突然猛的一声大吼“开喽!”,“哗......”一帮小孩儿撒丫子惊悚地跑开去,鸵鸟式的低头撅腚双手捂着耳朵,心惊肉跳的等着那一声爆炸。“嘭”一声巨响过后,烟雾腾腾香气弥漫中,老爷爷从席笼里倒出一篮子白花花的米花,还有咬一口嘎嘣脆的年糕片。哈哈!小小一罐子变成了大大一篮子,开心啊!
于是乎背着大口袋,拎着小竹篮的孩子手上拿着,嘴里嚼着,欢天喜地的回家了。那一份欣喜那一份满足,啧啧啧,现在想起来还回味无穷。
爆米花的老爷爷。年初一早上,醒来的孩子们会手忙脚乱先去搜索枕头边,找啥?新年老人的礼物!新年老人是爸妈的化身。大年夜孩子们睡熟了,爸爸妈妈会在每个孩子的枕头边放上一套新衣服。
穿好新衣,兴高采烈的兄弟姐妹列队来到爸爸妈妈身边,鞠躬行礼向长辈们拜年,接受爸爸妈妈的关爱和祝福,每人还有一份新年礼物。信封里装着糖果、花生、爆米花......。现在的孩子根本想象不出,这些丝毫不起眼的食品,在那个年代会给小朋友带来多大的惊喜。
童年在海岛小城的经历,这种每年例行欢快而又庄重的过年仪式已沉淀在内心,融化在血液。当然,父母与孩子间的情感是与生俱来的,而长辈们营造的这种家庭中其乐融融的氛围,多少年来一直在生活中延续着......。那个年代物质生活并不富裕,精神生活绝不贫穷。
以上这张老照片,定海的老人们也许似曾相识?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那是舟山渔民使用的冰窖,渔汛时把冰挑进去,渔船回来再将鱼获挑入保鲜。现在现代化的冷库可解决一切冷藏存储的问题。而当年那空旷的海滩,孤独的茅屋......也许更让人们在进入小桥流水、古韵民居、老城街市的定海之前,先领略一份大自然的苍凉和劳动者的艰辛。
这一景象至少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还能看到,现在即便存在也是作为历史遗留,起着博物馆的作用了,与港口海湾停泊的巨轮船舶,与耸立的高楼大厦一起,进行着时代沿革沧桑巨变的对话。
摄影:迟明尊
老照片提供:陈金海梁山鹰牟向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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